二楼书房，气氛有些严肃。

老爷子乔善明站在窗前，背对着乔肃道：

“说吧，当初法国那个位子，为什么要推荐一舟？”

乔肃懒散的坐在沙发上，深邃如墨的眸子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暗色，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。

“我随口说的，没想到爷爷真让他去了，这事可不能怪我”

闻言，乔善明气的差点吐血，重重叹了口气后，转身拄着拐杖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。

“刚出事那两天怎么叫你你都不回来，你今天突然过来，是不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？”

乔肃缓缓吐出一口烟，看向老爷子的目光深邃悠远，隐隐浮现笑意。

“这不是一件小事吗？爷爷跟沈老交情匪浅，只要爷爷跟沈老爷子打声招呼，这事不就解决了？”

闻言，乔善明脸上并没有太轻松，反倒又添几分愁绪。

“你以为我没找吗？第一天我就把电话打过去了，唉，老沈说公司的事他已经不管了，也管不了”

乔肃薄唇轻启，溢出袅袅白烟，他表情高深的看向老爷子。

“乔家和沈家从未交恶，只看沈文东这几年的动作，是个大格局的人，不至于因为一舟的失误，非要毁了乔沈两家的关系”

他夹着烟弹了弹烟灰，“所以，爷爷从沈老那打听到了什么？”

乔善明锐利的目光看一眼乔肃，又是惋惜又是赞赏。

“你倒是会透过现象看本质，要是你回到乔氏……唉，罢了罢了，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”

乔善明话到一半又打住，沉着脸继续刚才那个话题。

“老沈说，其他事他还可以帮忙，但是……唉，他说沈文东跟你柳叔有私仇，恩怨还挺深，因为乔家和柳家交好，所以咱们算是被迁怒”

乔肃吐一口烟，低垂的眉眼波澜不惊，所以，程阳的消息是真的，乔家真的是因为柳家被迁怒。

但是……

“如果单纯因为柳叔迁怒乔氏，为什么现在才迁怒？”

乔善明同样困惑的摇摇头，“这个，老沈也不知道，他问过沈文东，但沈文东说让他别管”

他是真没想到，老沈那老东西竟然把沈氏集团给了老三沈文东。

沈家三个儿子里，就属老三最神秘，基本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，见过他的人很少。

年轻时是典型的纨绔子弟，是所有人看来最不可能的继承人。

偏偏，连他都看走了眼，沈文东竟是个深藏不露，城府极高的老狐狸。

两年前，他见过沈文东一次，虽然只是短暂的交谈，但沈文东给他的印象是亦正亦邪，不能说阴险狡诈，但绝对老谋深算，狡猾至极。

……

书房里，乔肃吹开眼前缭绕的烟雾，神色难辨的看向老爷子。

“所以呢，爷爷是选择柳家，还是沈氏？”

乔善明摩梭着手中的茶杯，脸上带着明显的纠结。

“老沈的意思很明显，他管不住沈文东这个儿子，所以他的建议是，让我慢慢跟柳家划清界限”

乔肃的笑意渐深，“但是？”

心思被戳穿，乔善明瞪了他一眼，又开始无声的叹息。

“但是你也知道，你柳爷爷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柳氏这几年发展的并不顺利，我不能忘恩负义啊”

乔善明长吁短叹，似陷入艰难的抉择中，混沌的眸子时不时看向乔肃，欲言又止。

乔肃翘着二郎腿，姿态慵懒的靠着沙发，老神在在的抽着烟，也不说话。

最后，乔善明先憋不住了，急道：“你这孩子，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，你倒是给个意见啊！”

乔肃扬眉，眸深似海的看着他，不急不缓道：

“我倒是有个办法，不过爷爷肯定不允，说了也白说”

乔善明一听这话，眼睛亮了，催促道：“臭小子，你也学会卖关子了，赶紧说！”

乔肃薄唇轻启，缓缓吐出一口烟，看向老爷子的目光藏着深意，意有所指道：

“既然沈文东是因为柳家迁怒乔家，那就暗示他，乔家和柳家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”

乔善明蹙眉，“怎么暗示？”

乔肃斜倚着沙发，漆黑的眸子窜着细微的火光，漫不经心道：

“很多人都以为，乔家和柳家会联姻，以为我和柳蓉蓉会是一对，沈文东肯定也听到了这件事”

“如果爷爷能劝服柳家赶紧把柳蓉蓉嫁出去，或者，爷爷告诉所有人，乔家和柳家不会联姻，这样，外面那些人定然会怀疑乔柳两家关系破裂”

乔善明一愣，忽而抬起精明的眸子深深的看着他，半响才道：

“我怎么觉得，你是想趁机利用爷爷，彻底跟蓉蓉划开界限？”

乔肃笑望着他，没承认也没否认。

“柳家知道我不会娶柳蓉蓉，所以就算这事彻底闹开，他们也只会觉得是我的关系，不会怪您，而沈文东会以为乔家和柳家的关系破裂了，两全其美，何乐不为”

说完，他扬着唇角道：“除非爷爷有更好的办法两家都不得罪”

乔善明幽幽道：“我现在可以确定，你小子就是想趁机摆脱蓉蓉”

以往乔氏出现任何问题，他都不会参与，这次竟主动跟他聊起，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，趁机回来解决蓉蓉这个麻烦。

乔善明蹙着眉心，似百思不得其解，惋惜道：

“蓉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，你怎么就看不上她呢？”

乔肃微昂着头，下颔线划过冷厉的弧度，要笑不笑的。

“既然爷爷觉得她好，那就娶回来吧，我不介意多个奶奶”

乔善明气的吹胡子瞪眼，拍着拐杖道：“臭小子，如果我一定要让你娶蓉蓉呢！”

乔肃不紧不慢的用手夹住唇间的烟，指尖点在烟头，动作优雅的弹了弹烟灰，唇角耐人寻味的笑容却让乔善明后背发凉。

“那您觉得，是柳家先拖垮乔家，还是……我先搞垮乔家？”

乔善明：“………”，不孝子孙！！

书房里，乔善明一言难尽的看着乔肃，僵持了约莫十分钟，终是疲惫的挥挥手。

“罢了罢了，我老了，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着了，随便你吧”

说完，又沉着脸道：“不过，你小子别忘了，咱们之前有过约定，如果你三十五岁之前还没结婚，就得回来娶蓉蓉！”

乔肃眯了眯眸子，有意无意道：“爷爷怎么知道，我三十五岁之前结不了婚？”

乔善明一愣，精锐的眸子认真的盯着他的表情，眸中泛起深沉的波澜。

往年谈起这个话题，他从来都是避而不谈，或者直接转移话题走人，今天倒是奇怪了，他竟然正面回应了。

嘿，有情况？

乔善明瞬间忘了公司那些乱七八糟的事，一眨不眨的盯着乔肃道：

“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？哪家的千金？我认识吗？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爷爷看看？”

乔肃唇角勾起一抹淡淡讽刺的笑，睨着老爷子直言不讳道：

“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迂腐，怎么，是不是我不找个门当户对的，就过不去爷爷这关”

乔善明气的老脸一黑，“你这不孝子孙！你今天是来故意气我的吧，你”

他徒然一顿，犀利的眸子猛地一转，沉声道：

“什么意思，莫不是你找了个什么都不是的小青菜？”

什么都不是的小青菜黎沫：“……”

黎沫此刻正开车去外婆家，走到半路想起来要给乔肃打个电话，又怕他有事，最后发了个消息过去。

——上次给舅妈买的东西忘了给她了，现在给她送过去，晚上在外婆家吃饭。

乔肃正因为老爷子那句‘什么都不是的小青菜’沉着脸，漆黑的眸子酝酿着骇人的风暴，舌尖顶着后槽牙。

若非眼前的人是亲爷爷，书房里怎么着都得见点血。

正暴躁着，手机响了一下，见是黎沫的消息，顿神情松动，握着手机给她回了消息。

——好，早去早回，注意安全。

“你在给谁发消息？这么高兴？”

冷不防的，耳边听到老爷子质疑的声音，乔肃不动声色的翻转手机。

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，又把话题引到之前的问题，老神在在道：

“所以，爷爷想好了吗，是要柳家，还是要沈家？”

果不其然，乔善明瞬间从他手机上收回视线，坐直了身子，感慨道：

“是个难题啊”

说话的时候，他一直拿眼瞅着乔肃，明摆着不高兴，乔肃倾身给他倒了杯茶，提醒道：

“爷爷，有件事您老得搞清楚，我有一百种方法彻底摆脱柳蓉蓉，这些年，我之所以没把事情做绝，之所以处处忍着她，完全是顾及您的面子”

所以，这么简单的选择题，根本不用思考。

乔善明沉默良久，始终没表态，只是苦口婆心道：

“我知道你的意思，但是阿肃，你自己找对象可以，我也不反对，但是”

他顿了一下，脸上带着冷然，低垂的眉眼悠远绵长，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。

“你知道爷爷的底线，唯一的要求，就是要门当户对”

门当户对，是老爷子的执念。

乔肃幽幽叹了口气，其实他知道，老爷子骨子里倒不是嫌贫爱富，只是经受打击后才留下的执念。

乔肃的记忆里，他曾有一个小姑。

老爷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，小姑是老来得女，又是唯一的女孩，自然是乔家的掌上明珠，娇宠的厉害。

太娇宠的结果，说好听点就是天真无邪，说难听点就是又傻又蠢又白痴。

爱上一个满嘴谎言一穷二白的男人，被那男人哄得不知所谓，吵着闹着要嫁给那个男人，谁也劝不住。

老爷子心疼这唯一的闺女，答应了这门亲事，婚后也是明里暗里帮着这对小夫妻。

结果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一年，以小姑割腕自杀彻底结束。

那男人拿着乔家给的钱在外养女人，趁着小姑怀孕，带情妇出去旅游。

后来被小姑发现，气火攻心，一时想不开直接用水果刀割腕自杀，一尸两命。

小姑出事后，奶奶伤心过度，本来身子就不好，没过多久就走了，老爷子也在医院躺了两个月。

那件事后，老爷子便给乔家子孙立了个规矩。

婚姻，必须门当户对。

乔肃没急着带黎沫过来，也有这个因素，因为老爷子的门当户对，不但是家世相对，还包括父母健在，家庭和睦。

今天之前还有些难搞，但是……

“爷爷觉得，门当户对重要，还是救命之恩重要？”

这个问题，乔善明几乎是不假思索道：“当然都重要，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
乔肃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一口，垂眸道：“随便问问”

说罢，慢条斯理的把手机塞进裤兜，扬眉看向老爷子，笑容玩味。

“救命之恩和门当户对同样重要，爷爷，我记着您这句话了”

乔善明拧眉，总觉得他话里有话，但……没有证据。

唉，这不孝子孙！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