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说秘事终究害己

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,灵渊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天人师按着肩膀,压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好,周身的力气都被那一只肉手手心传来的延绵真气压制,一时间动弹不得。

即便是他这样武道有成,身体健硕的年轻伙子,被天人师将全身几百斤肉的力道压在肩膀上也是难熬,便叫他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失态,只听得试图掳走赤珠那人是姜映明的徒弟就大发雷霆,要不是天人师本人在场,只怕一时三刻还压不住他,自然要叫他闯出祸事,才看出老和尚亲自前来的苦心。

对灵渊来说,抢走基本经书原不是什么大事儿,便是他曾听太元子说过,无生老母的真经也不是那么好读,稍有个不甚就引人走火入魔,全要瞧缘分,便叫他不怎么在意经书被抢;可赤珠却是他在这人世间,关联最紧密的一人,与他分享着同样的身世,向他敞开了自己的心扉,两人虽既无夫妻之名,也无夫妻之实,却早已彼此托付,便真是龙有逆鳞,触之即死,用人话说,就是自家妹子,不容他人染指。

只因着当日那人掳走赤珠,已经被三位大高手联手的打断了脖颈,只想着他时日无多,灵渊才没有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,也有不清楚对方底细的缘故。现如今晓得那些人原是华存山庄派出,便叫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火来,只恨姜映明真是个贪心不足,不思悔改的,为着武功,已经害了桃源乡一众乡邻,还要来祸害明行山,甚至连桃源乡最后的血脉也不放过,险些伤害了赤珠,才叫他怒不可遏。

喘着粗气,灵渊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愤恨声音,直道:“大师所说,可有证据?”

原本他先前也没有彻底失控,天人师只在他神情恍惚时就已经动手;听得他这会儿还能保持冷静,求证此事真假,老和尚便也稍稍放心,手上的力道一时减轻,才道:“此事乃是太后亲自判断,绝无疏忽,就连虚皇,也表示认可。自薛岳修死后,普天下最了解华存剑派武功的,就已经不是华存门人,而是老母天尊;她说是华存武功,就一定是华存武功,不会有错。”

吩咐赤珠煮上热茶,天人师也是继续道:“更何况以太后的身份,原不需在此事上作假来欺骗你我。即便不曾发生夺经之事,姜映明也注定难逃命中死劫,才要晓得太后她不做画蛇添足的蠢事,此间的道理你自己能够明白。”

略一思考,灵渊也就接受了天人师的逻辑,着实相信,便是愤恨,道:“如此说来,那日来掳走赤珠之人,自然就是罗鞍了!不错,不错……这天底下能将硬功练得那般厉害,抗得住大师一刀一掌,打断了颈骨都能逃出生天的,除却罗鞍,也没有几人!好功夫,好罗鞍,便是旧日情义,如今一笔勾销了!”

天人师瞧着他眼角都快倒吊起来,也着实觉得放任他怨恨不是个办法。灵渊本身心地不坏,若非有修罗真气作祟,他也不至于表现得这般极端;天人师指点他修行《修罗宝典》,原不是要他走火入魔而被恨意吞噬,才开口好言相劝,道:“这事儿说起来原不奇怪,就是那姜映明痴迷武功,已经到了泯灭人性的程度。你当这事儿稀奇,老衲倒瞧着普通,便也不必为此大动肝火,才是赤珠现如今平安无恙。若是你先乱了阵脚,才叫老衲为难;左右也不说‘我佛慈悲’,只说个‘因果报应’,有仇报仇,有怨抱怨就是了。”

听闻得天人师这话,灵渊心头的怒意也是稍稍消减,才冷笑道:“不错!狗改不了吃屎,我早就该晓得!也是我猪油蒙心,总愿意将人往好处想,明明知道是中原人下手,明明见识了罗鞍的硬功,却总不愿意相信姜映明是个无耻之徒,总以为他十多年来一直处在懊悔之中……画虎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,我今天总算是看透了姜映明,在不对他抱有丝毫幻想!”

接过赤珠递来的热茶,天人师便捏着灵渊的腮帮子一股脑灌进去,只瞧得赤珠心疼不已,后悔自己将茶水煮得太热。不过这对灵渊来说也算不得什么,只要不是滚油进嘴都没有大碍,才被这一杯热茶烫入胸腹,就觉得心口那一股瘀滞的气息舒畅了许多,便晓得天人师自有妙法,助自己平复了心绪。

摇头叹气,重得自由的灵渊也是无奈瞧向赤珠,叹道:“咱俩还帮别人着想,不愿叫那恶人落得妻离子散;人家却是要变本加厉,害了你爹又要来害你!罢啦,罢啦!什么师兄师姐,什么稚子无辜,一丘之貉罢啦!”

赤珠见他这般,心中也是不忍,晓得他这会儿备受煎熬,先前以为的好人横手就是心窝上一刀,真叫他失望痛苦,便也不愿再火上浇油,才道:“没事儿,反正我现在好好的,他们也不曾遂了心愿。老母的真经哪是那么好瞧,说不得那些人早练得走火入魔哩!反倒是你别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,才真是得不偿失!”

点点头,灵渊又是瞧向天人师,轻声道:“以大师看,我这武功要压服姜映明,还得练多久?他又还能活多久?”

天人师深切感受到灵渊对姜映明的恨意,才伸手拍拍他的肩头,道:“武道一事,从来是脚踏实地,才走得远。越着急,越冒进,就越难有所成就。你天赋过人,非同小可,又有无上武经在身,高人名师指点,有个十年八载,自能一飞冲天,就别说是姜映明,达到老母那等高度,也有很大希望。我瞧姜映明内功有成,延寿有方,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,便不必担心不能亲手报仇。”

“好人不长命,祸害一万年,古之人诚不我欺!就叫他等着,我非要与他理论!”又是怒骂一声,灵渊才克制着自己不动嗔念,又是瞧赤珠担心,才道:“我没事,你放心。只是恨罗鞍太不懂进退,敢对你下手罢了!”

晓得灵渊的心意,赤珠便也笑笑,温婉坐在他身旁,轻声道:“要认真说起来,我对那经卷的确没有丝毫记忆。你也别将人想得太坏,说不得他们将我掳走,是看上了我那飞天舞的手段。听说姜映明武功高强,学这舞自然是不难;到时候他放下屠刀,醉心舞技,也不是件坏事儿。”

赤珠这摆明是说笑,灵渊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,才是这傻姑娘讲笑话的本事,远没有她的舞技高明,才听的人浑身发冷,一想到姜映明袒胸露腹,扭捏作态就是心烦欲呕,恨不得要把苦胆都吐出来才算完。

天人师见状也就轻声开口,道:“老衲今天来,就是有这两件事情要说;只怕你一来不愿相信,二来怒意难持,才亲自走上一遭。要紧是太后召见老衲,除却那失落的经卷外,只怕还有别的事情;你俩须得做好了准备,此行说不得要在盛京逗留。”

灵渊点点头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一时道:“不知被姜映明夺走那两本经书,记载了何等玄妙的功夫?若是他真能破解经中真意,岂不是实力大增而成祸患?”

笑了笑,天人师反常地显露出一丝轻松,轻声道:“老衲持有无生真经一十二卷,经卷间的关联却是十分稀疏,除却我本身持有的《菩提宝经》之外,这十二卷经书只能拼凑一套《弥勒降世真经》。先前为赎回赤珠,《下生经》已然送去东海;适逢太后寿诞,《上生经》也送去了盛京;太元子来时,带走了最后一本《救苦经》,便是老衲手中,再无成套经卷;真经不全,强练有害无益。”

说着话,天人师也是摇了摇头,继续道:“姜映明夺走的两本,一本是《贤愚经》,一本是《化胡经》,乃是现在佛释迦摩尼大道,与大赤天太清大道,若能凑足三本,便有成道的机缘。只是单独这两本么……瞧不在一处,当作普通经书还好,当作武经就是要命。也不知他能否参透其中奥妙,会不会鬼迷心窍强修……”

要不是顾及着自己的体面,考虑到自己在赤珠心中的形象,灵渊这会儿简直想放声大笑,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,才是照天人师所说,姜映明聪明反被聪明误,夺去这两本真经不单无甚用处,搞不好还会落一个走火入魔的下场,才是天报,才是因果。

天人师自晓得他心中所想,也不多加干涉便是转身离去,只留下灵渊在原地憋得辛苦,叫赤珠在边上瞧着无奈。不过无奈归无奈,赤珠自己也想笑,才是她心地善良,也不是对谁都一般无二;在她心里,姜映明最好把自己练个四肢瘫痪,神志错乱才好,便不是她心肠歹毒,而是有些人着实活该。

寒意凌冽,岁至年尾,转眼又是开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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