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九五尊心生杀机

虚皇不动声色,只道:“东海与镔铁之国的盟约,并不会因为与中原结盟而废辍。我等海外之民,不敢插足中原与镔铁之国的争端。皆因东海诸山诸岛,金山银脉不计其数,却没有铜铁矿石,也没有可堪重用的工匠。年初之时,镔铁之国向东海换走了铜铁无数,工匠众多,原说三月即还,到如今却依旧没有动静。我等无法,才来向中原天子求助。”

皇帝不置可否,只定定看向虚皇,隔着虚皇的面具,两人似乎是在对视一般。好半天,才听皇帝缓缓开口,朝武官班列首位的寇淮安道:“宰相意下如何?”

寇淮安凝视手中玉板,不敢仰面视君,只道:“臣听闻东海之民,狂野彪悍,不遵王化,不奉礼教,时常侵扰我沿海百姓,烧杀抢掠,屡见不鲜。如今虚皇前来,原是因镔铁之国失信在先,便是其与虎谋皮,不知进退的结果。镔铁之国强夺了诸山诸岛的矿石工匠,令诸山诸岛为难;若陛下帮助虚皇度过了这一次危难,那些矿石工匠,又会不会变成杀戮我中原百姓的金戈铁马呢?镔铁之国无信,却不知虚皇有信否?”

虚皇转头看向寇淮安,青玉面具后看不出任何表情,一时沉稳道:“东海诸山岛,正是因为言而有信,才会落得如今地步;寇宰相自不需为此忧心。若中原天子愿意助我东海渡过这一次麻烦,东海诸山诸岛,愿奉上一年所产,凡百万两——”说着话,虚皇抬头看了看皇帝,才继续道:“——黄金。”

此言一出,众皆哗然,饶是在场一众大臣,都是见多识广,把握国祚的人中龙凤,听闻得百万两黄金也是一时觉得心口发紧,原是朝廷去年因镔铁之国大军压境,向民间横征暴敛,不知酿成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,也就收上来六千五百万贯铜钱,合银六千五百万两;金换银以一兑十,便是百万两黄金,就抵得过去年一成半的岁入,又是凭空而来,不会伤及民生根本,便着实是好大一笔钱。

众人虽都听说东海盛产金银,可谁也没想到虚皇会有这么大的手笔,就别说是一众主政的朝臣,就是姜映明和龙虎真人都是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,自觉买了华存山庄和龙虎山一切所有,只怕都卖不出一百万里黄金来;两派先祖几百年的积蓄,竟还比不上虚皇统领东海一年的收入多。

皇帝端坐龙椅之上,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,也的确是虚皇提出了一大笔银钱,已足够应付一场与镔铁之国的硬仗,而其所需要的,不过是些许铜铁工匠而已,便是与这百万两黄金相比,算不得什么了。

中原朝廷对五斤矿脉的把持,比之把持盐道还要更紧,寻常民间百姓,私采矿石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,才叫得虚皇空有金银在手,不通过朝廷也换不成铜铁工匠,又是如今朝中的确缺钱,他这一筹码着实押到了皇帝的心尖上。

沉吟片刻,皇帝骤然扭转了话题,转向那满头大汗的扶桑国主,问道:“扶桑远在海外,隔中原十万大海,却不知扶桑国主来此,又有何求?”

扶桑国主一个少年,纵是岛国一国之君,也不敢跟中原九五至尊对视,便只低垂了头颅,用方正的官话一字一句道:“四百年前,圣德太子遣使者朝见中原天子,为扶桑带来了文明;两百年前,空海和尚朝见中原天子,为扶桑打开了眼界;如今我朝见中原天子,乃是为扶桑求取和平。祈求中原天子降下诏书,与我扶桑缔结邦交友好,助我压服国中动乱不休的将军大名。”

皇帝嘴角一动,似是微笑又似是没有,只平静道:“朕纵有雄师百万,也难以凭空横渡汪洋。扶桑国内动**,朕已有耳闻,却爱莫能助。”他先前与虚皇说话,并没有使用“朕”的自称;这会儿面对扶桑国主,却是不得不更正式些。

扶桑国主只低着头,沉声道:“中原乃是一切历史的起源,一切文明的根本,更是扶桑密宗的源头。只要陛下降下诏书,便能助我平息国内密宗争执,从根源上了断将军大名们作乱的理由,为扶桑赐下平安。”

皇帝微微点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其实扶桑的一切,都是来自于中原,无论是礼制还是文化,都深受中原影响。其国内一众人等,多少都听闻过中原的威名,也对中原皇帝敬仰,便是扶桑国主若能求得中原天子的诏书,自是能占得大义名分,并将扶桑与中原自空海和尚之后,断绝了接近两百年的往来重新拾起,便也会在国能有更高的声望,平息目前的乱局。

只是对于中原皇帝来说,扶桑国主的一切都是与他无关,便是扶桑也好,中原也罢,都不可能跨越无尽汪洋,干涉对方的国度;无论扶桑天下太皮,还是陷入无尽混乱,对于皇帝来说,都是事不关己,便真要见到切实的好处,才能叫他松口。

虚皇眼见皇帝对扶桑国主的请求不屑一顾,心中便是有了分教,便又提起换取铜铁工匠一事,却是皇帝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语,只低声道:“尔等所求所愿,我都已经晓得。如今中原与镔铁之国初定合约,诸事待举,此事还得从长计议。请虚皇等待两日,我再与你答复。”

说着话,皇帝自一挥手,便是要虚皇等人退下。虚皇眼见今日没有结果,便也是心中着急,手指微微一动,便见一旁的姜映明对自己虎视眈眈,这才熄了左右皇帝念头的心思,自是告退,领着三山山主及扶桑国主,在御林军的引导下离开了金殿。

眼看得虚皇等人走远,皇帝才转头看向姜映明和龙虎真人,笑道:“今日见东海虚皇是假,见一见两位高人才是要紧。姜映明,多年不见,你是愈发年轻了,果然是内家高热,养生有道。”

姜映明连忙出列,跪伏在皇帝面前,朗声道:“臣谢陛下关怀!”

皇帝点点头,又道:“此番召你们进京,原是要商量与镔铁之国的战事;现如今两国和谈,我却还有些事问你。年前兵部来报,说是镔铁之国广招工匠,凿山取石,似乎是要打造什么东西;现如今萧太后突然罢战,东海虚皇又亲自赴京,便是他们先前的准备出现了麻烦,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么?”

姜映明闻言一震,原晓得皇帝耳目通灵,这会儿听皇帝开口,便是已经知道东海与镔铁之国的勾结,自知道虚皇想要的工匠和铜铁,说不得也是要送去镔铁之国,便叫他愈发安心,明白陛下着实清醒,不曾昏聩,便恭敬道:“启奏陛下,镔铁之国广招工匠一事,臣几番打探也不曾得了消息。原是那些工匠似是凭空消失一般,自年初就再不曾显露了身影。萧太后骤然罢战,虚皇贸然来朝,便该与此事有关,臣却没有头绪。”

皇帝闻言,也不动怒,只依旧温言,道:“朝廷百千名探子,到如今也没有收获;你们行事更方便些,斗不过萧太后倒也正常。虚皇心怀不轨,在世称神,已然俘获了扶桑国主作为傀儡,一举统辖了东海一切国度,现如今以百万黄金相求,便知他所求并不简单。我问你,若是与虚皇对上,鹿死谁手,胜败几何?”

此言一出,朝臣尽皆哗然,一时交头接耳,却是皇帝这话的意思,竟是要叫姜映明与虚皇动手了。姜映明的武道高明,众人多少都是有些耳闻;可虚皇如今甫一露面,陛下就算计着要对他动手,便是出乎众人预料之外,着实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。

其实大家都知道,姜映明也好,龙虎真人也罢,其实都是皇帝的打手,练就无上武功为朝廷所用的;然而像他们这种江湖中人,寻常也要受国法家规约束,并不是想杀谁就杀谁,这原是朝廷强加给他们的束缚。现如今皇帝开口,便是要破了这个规矩,竟是要对以使节身份前来的虚皇动手,便叫一众朝臣难以置信。

内里究竟别人不知,姜映明倒是晓得,便是先前虚皇上殿之时,摄拿人心的手段被皇帝看穿,便是叫皇帝对他有了警惕;是方才姜映明一时盯着虚皇,皇帝在龙椅上看得清楚,眼见他这般紧张,便晓得虚皇也是武道高人,故而有此一问,却听姜映明不卑不亢,道:“臣未与虚皇交手,不敢断言方寸得失。先前观虚皇上殿,臣晓得他也是内家高人,若是动手,顶多只有五成胜算!”

他这话就是往油锅里倒了凉水,一时间激起太极殿中沸反盈天,才吓得一众朝臣后怕不已,暗道以姜映明的武功,就已经足以血洗太极殿;东海虚皇竟有与他一样的本事,便是让这样的人面圣实在太过危险。须知姜映明忠心耿耿,那东海虚皇却是非我族类,一旦他生出歹心,只怕方才在场之人,个个都难逃一个活剐的罪过。

皇帝对此倒是十分淡定,只微微点头,道:“五成胜算,倒也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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