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 又恨世间冤孽长

宴席在一种很奇特的氛围中终于结束,观看过赤珠的飞天舞之后,众人对眼前的白菊锅子便彻底失去了兴趣,便真如古籍所载那般,余音绕梁,三日不绝,三月不知肉味,足见那飞天舞的厉害。

不过这一切也都在萧太后和耶律驯的安排中,便是先前那些各色大菜已经着实够填饱众人的独自。始终练武之人也不是怪物,不过是比寻常人更能吃些罢了,远做不到违背自然规律,一口气吃个几十斤米面肉菜下去;更何况镔铁之国的饭食,大多是扎实的肉菜,即便有些饼子,也是兑了乳酪的酥饼,很是扛饿,便不算是亏待了众人。

姜映明等人诚心拜谢了萧太后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,又不住再夸了赤珠的飞天舞之玄妙,直叫这会儿已经坐在萧太后身旁服侍的赤珠面红过耳,小声道谢,这才让灵渊时隔数月,再一次听见了赤珠的声音,便是心神**漾。

开口告退之后,姜映明也是转头看向了灵渊和陈焕明,一时道:“你俩也随我同来罢!”

陈焕明闻言大怒,又不敢在这里吼叫起来,便是他已经见识过耶律驯和耶律清的武功,自忖无力在这皇宫之内捣乱,更有萧太后那隐隐约约,莫名其妙的气势震慑当场,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太生生镇住了他这北三州的把头,便叫他只得传音入密,对姜映明道:“我这会儿武功已经恢复了大半,打不过你也能将此间闹个天翻!你若还想重新将我制住,便是白日做梦了!”

姜映明不开口,只翕动嘴唇,道:“我原无心与你争执,只叫你莫要与我作对。饶是你武功完全恢复,三家掌门在此也由不得你放肆!速速与我离开,此间有牵涉灵渊之事,需要从长计议!”

陈焕明闻言无法,始终灵渊并没有招他惹他,只看灵渊先前对赤珠的态度,他心里也是有些分量和计较,只叹自己这一生人就牵挂这傻师侄,为他多受一次姜映明的钳制似乎也算不得什么。心念转动,陈焕明也是迈步上前,又扯了一扯有些呆愣的灵渊,便也向萧太后致谢告辞,便听老太后说道:“今日请来两位作陪,老身很是有些不好意思。现如今三元大会正盛,两位便请在京中多留些时日,若有疑难之处,随时可以来跟老身讲讲,老身自当代为解忧!”

此言一出,灵渊和陈焕明都是脸上一喜。萧太后这话说得很是有力,背后代表着的东西着实不同寻常,便是在此亲口承诺庇护他们两人不算,似乎还允许他们进宫来当面说讲,便叫他俩一个高兴着能够与赤珠多多相见,一个则得太后撑腰反制了姜映明,便都是欢喜,都有所得,一时连忙谢恩,这才跟着姜映明等人一起,再度告退,一并离开。

一众中原人被禁军护送着,好生离开了皇宫,一时朝姜映明落脚的馆驿走去,这边萧太后只端坐主位之上,一时看向虚皇,道:“可惜,那孩子不记得我了……”

此言一出,虚皇便是抬头,才见端坐在太后身边的赤珠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两眼茫然,动作迟缓,完全失了心神,这才放心,道:“若是叫他记得太后,今日定有一场风波,便是太后至尊至贵,统领全国,哪能扮作老妇,藏身山中,关照一个寻常小孩儿?”

萧太后闻言摇头叹息,满眼里全是惋惜之意,道:“我一瞧见他那模样,就忍不住要想起虚庭,情难自持,心中痛悔……都说天底下众女男都是儿女,谁心里又不念血脉相连?若非是当年我觊觎天下,怎叫那乖儿孙劫中遭难?现如今血脉亲相见不识,反叫那好儿孙与贼亲善!若非顾全国体,思想大局,我真恨不得把那姜映明碎尸万段!”

她这话前几句温情脉脉,自有悲戚,直叫太元子听着都是一时感同身受而悲从中来;然而靠后两句,又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怨恨和懊悔,便自有一股子肃杀血意在这殿堂中弥漫起来,直叫得先前那些菜肴脂香,花瓣芳香,一时都显出衰朽腐败的意境来,全数转化为杀意,充斥在殿堂中,叫众人都是不敢动弹分毫,一个个只觉得鬼门关就在眼前。

虚皇不动声色,只道:“求太后稍稍忍耐些许,待得时机到来,自叫他姜映明死无葬身之地。那东西已经完成了大半,待下一批工匠和矿石到来,便能在年内竣工,也未可知。那小子已不知前尘因缘,与姜映明相遇,便也是命数使然,天机难辨,倒也不见得就是坏事,这其中自有因果纠缠。”

萧太后点点头,但还是露出怨恨悲戚模样,只看向呆愣在身边宛若梦游的赤珠,一时道:“不过这小姑娘倒是一往情深,我看她的心思里尽是一片赤诚。你之前选这人选得极好,或许还能给灵渊牵一牵姻缘。只是先前我看她的神色,似乎是被你动了她的脑子,叫她更偏向你些,就小心别害了这好姑娘。”

虚皇似是冷笑一声,道:“人无害虎意,虎有伤人心,只要那秃厮不害她,自没有人会害她。现如今她留在太后身边,自有太后照拂,纵是大罗金仙降世,也伤不得她一根毫毛!更何况这姑娘至情至性,便不愧桃源乡留下的后人。若当年她往东来而非往西,哪至于落入秃厮之手而受这般苦!”

萧太后闻言无奈看向虚皇,道:“你们就非要这么斗下去么?就不能看在老身份上,握手言和,重归于好,一并做我臂膀,同为朝廷效力?也不晓得是什么冤孽,你和他就像是宿世深仇一般,前些日子还听说你伤了他的徒弟,这等结怨之事又怎能轻易做得?”

虚皇面对萧太后的指责,便是很有些不屑,冷声道:“他不先伤正伦子,又怎会连累自家徒弟?要说宿世深仇也好,要说此生冤孽也罢,与他言和,断不可能!纵是大江逆流,沧海化为桑田,也绝不可能!”

老太后闻言凤眼一瞪,自有一股子冷意从身上弥漫起来,只道:“旁的老身不管,也管不着这么许多!在攻破中原,踏破汴梁,破灭三家,**平武林之前,你俩不许再起争执,给老身添乱!”

话音未落,就见虚皇冷哼一声,原地消失,不知去了哪里;留下太元子直面萧太后的怒火,吓得半条命都没了,只转头看向师弟,便见两位师弟也如赤珠一般,不知什么时候被镇压了心神,无知无觉,无明无识,一如行尸走肉,哪里还能有什么反应。

直到此时,才见耶律驯缓步上前,为萧太后奉上灵芝香茶一杯,轻声道:“母后请莫动怒,便是怒火伤人。如今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,时机一到,自能叫母后心愿得偿。太元子仙师纯属无辜,也受不起母后雷霆之怒,便请母后慈悲。”

萧太后端茶喝了一口,一挥手就驱赶太元子等人离开,直叫太元子颤抖着双腿起身,又见英玄子和灵坚子默默跟在他的身后,三人一时沉默离开殿堂,也不需禁军引领便自有去处。到这会儿,才见萧太后平和了心气,深藏了神情,缓缓将茶杯放下,冷声道:“你少动这些心思,想着拉拢外景七神。太元子忠心耿耿,哪是你说几句话就会感恩戴德的?可怜我那虚庭孩儿,要是他在,我又何必如此伤神,如此动气……”

说着话,萧太后一时起身,牵起一旁赤珠的手,轻声道:“好孩子,这里只有你最顺我的心意。你放心,他们谁也不敢动你,你好好跟在老身身边就是。天生赤子,不是给这些不争气的东西算计摆弄的!你喜欢灵渊,老身一定成全你们这段姻缘!”

直到此时,赤珠才像大梦初醒一般,身子猛地一抖,只发觉自己的手被萧太后拉着,只听见最后这一句“成全这段姻缘”,便在瞬间的疑惑后顿时醒悟,想下跪谢恩又觉得身子不受自己控制,便只能低着头,红着脸,轻声喊了一句“奶奶”。

宫女们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,簇拥着萧太后和赤珠一时从殿堂中离开,只留下耶律驯愣愣站在原地,冷汗濡湿了鬓角、脸庞和脖颈,直到得萧太后的身影彻底消失,他才一时腿软瘫坐在地。偌大一个镔铁之国的皇帝,这会儿竟像是被吓坏了,又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一般,赖在地上不起,眼泪涌出眼眶,良久才愤恨伸手,抓起先前那茶盏朝一旁摔去,纯为泄恨,并没有带丝毫武功劲力。

真龙天子,九五至尊,这会儿才真正应了“称孤道寡”的意境,便直如孤家寡人一般,满是无奈,满是委屈,面对一切,毫无办法。

红尘滚滚,波涛茫茫;众生皆苦,苦海无涯。但只见一道人影顶着大秃脑袋,转着手中念珠,念着喃喃偈语,一时出现在耶律驯身边,轻轻将他扶起,充满悲悯地抚摸着他的脑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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